上造府近来热闹非凡。

    不日前,上造罕图买入一批越国运来的俳优,命其日夜苦练。这些俳优左右臂膀刺有异形纹身,牙齿染得黢黑。其中有两个俳优侏儒行为夸张滑稽,身形柔软,可将身体反折,卷成圆形。在一众倡优里,显得极是扎眼。

    罕图捋着花白的胡须,阴郁沉沉赏完最后一幕,神色不耐地挥退众人。睨向一旁靠着朱绘黑漆花几的年轻男子,语气略带愠怒。

    “此等拙技,不如楚国倡优声色怡人,”罕图喜爱楚女的婉转娇媚,莹白窈窕。吃不惯崇尚雕题黑齿的越女,“还不如将他们给了公子成蛟,还能换些赏赐。”

    年轻男子一双眼清澈如水,唇边浮着一抹若有如无的微笑,黑发如墨,好似乘风而来的仙人。

    “俳优不过是君向公子政示好的名头,”男子轻轻一笑,拂过深衣上的玉璧,“而今王后深受宠爱,君上对公子政自然会有所偏重。”

    罕图不屑道,“孤儿寡母,根基浅薄,难成大事。”他满怀期待的望着男子,“景淳,你若不直接将人送于公子成峤吧?”

    被唤景淳的男子,轻斜他一眼,讥诮道,“怎么,罕图是拿金子在秦国换了爵位,便真以为自己是个秦人了?”

    罕图面色转白,讪讪咂嘴,“景淳你出身贵族,自小锦衣玉食,哪里懂我等下等士卒的苦楚。”

    他在楚国,拼一辈子,无论在战场立了多大的功劳,贵族仍是贵族,他仍是他。景淳家族显贵,私卒众多,哪怕有覆军杀将之法,但有生之年已享尽荣华,了无遗憾。

    他也想啊,若生在楚国贵族,当了将军,打了败仗,引咎自尽他也认。

    景淳垂眼轻嗤,“罕图若是对君上不满,何不留书送回楚国?”眼神一冷,径直起身向外,“此话勿再从你口中说出,不然,我可保不了你。”

    本末倒置,他们的任务可不是真的替秦国甄选下一任国君。

    罕图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抹戾气升腾到脸上。

    景淳绕过回廊,拐进后院,守在后门的隶臣拱手,示意屋内,“先生,那女子又来了。”

    景淳颔首,眉间微蹙。他进去推开门,房内站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

    “玉姜。”

    女子回首,小步快走至他面前,欣喜的抓住他的衣角,“景淳。”

    “上次与你说过,无事切莫再来,”此时景淳周身不再有任何温润之色,“我让人送你回去。”

    “我不走,”玉姜兀的呼断他,盯着他的眼睛,“景淳,你根本就没有叛逃,对不对?你是不是,”问声渐小,“是不是,做了楚国的谍者?”

    她是宗门长女,本该为家主祠,终身不嫁。坐着“巫儿”的高位,一生无法尝到男女情爱滋味。上天偏将他送到眼前,一步错,步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