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外,渭水长桥之上,成群结队入城等待验传的黔首和各国游人汇聚于此。覆压上万尺地线的巍峨城墙,如一尊无惧山崩地陷的秦军战神,傲然守卫着城中子民。

    八月酷暑难耐,深衣捂得太过严实,焦阳下的人们无不是热汗涔涔,脖颈额角处沁出的细密汗珠瞬间连成水帘,簌簌下落。

    也有不急于眼下入城的,径自躲在一侧的绿荫里偷得片刻清凉。南来北往的众人围坐一地,不消多时,城内大大小小的时新消息便在谈论中有了一席之地。

    “要说这咸阳城墙,我观六国,未有一城能有此壮丽。果然如吾父所言,今天下之势,唯秦可御!”说话的是位短须的年轻人,其眼望那条不见尽头的宏伟城墙,眸中满是震撼。

    “笑话,”座首一锦衣少年低声嘲笑道,“秦国物产贫瘠,律条严苛,人人困于自危,怎有魏国世盛?”

    周围附和者甚多,“是也,魏地肥沃,秦地不可与之同一而论。再有,楚国势强,区区一秦,不过是其中末流。”

    短须者反讽问道:“大兄不知秦行商君令,战场之上,人人皆能获爵?为明君者,行赏而兵强者,爵禄之谓也。爵禄者,兵之实也。爵禄之所道,存亡之机也。”

    锦衣少年更是不服,“不过蛮人闹架焉,我魏军武卒,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服矢五十个,日中而趋百里,各个皆为百里挑一的能者!”

    与那树荫下的高谈论阔的小郎们不同,歇在众人角落的黝黑少年暗暗哼了一声,“鼠目寸光。”

    短须者耳尖,敏力抓到飘然而过的四字,望了那黔首一眼。他身侧还有两位面容不凡的矜贵小郎,均是饶有兴味地旁听着这临时的论战。登时,短须者更为激切。自己论不过,还不能找帮手么?

    他转而对着隐在身后的年轻人道:“通古,君师从儒家大师,学百家精要,隆礼重法,相较吾等更知明主制法之利弊,你如何看?”

    那唤通古的年轻人一直稳坐后方,不声不响既是不大惹眼。由得短须者这么一让,众人的视线霎时交汇在他身上。但见他稍向外走了几步,从容不迫拱手道:“睢子所论,是信为国而能使其民尽力以竞于功,则兵必强矣。重民之所重,属实乃强国根本。”

    短须者听罢,大为顺心,正要趁着有人帮腔补上几句,他唤来的帮手又开口了。

    “但魏地地势精妙,民力昌盛,若能留续文武二侯之道,必能问鼎七国之首。”

    一直竖着耳朵探消息的黝黑少年,听到这里,噗嗤一笑,拿肘抵了抵旁侧的人,“伯兄,他这两头不得罪人的论述,应就是你说的端水大师?”

    “他可不是一般的端水大师,”眉清目秀的小郎说完,凑到二人前方少年身边,“公子,此人眼光倒是独特。”

    少年斜睨她一眼,焕然开口,“赵高,我反觉你独具慧眼。”

    赵高心下讪讪,政哥,这可是通古,你的李斯啊!虽然这小子和“赵高”后期劣迹无法掩盖,前期还是挺能霍霍的。怎么着,也能助你成就霸业呀!

    赵政今日坐在此处,便是早日筹谋得来。李斯拜学荀子后,他便派人秘密接触,得知其提前入秦,意在试探赵高。看她这奇怪的行径之下,到底藏着的是怎样的面貌?

    果不其然,眼前的赵高和从前一般,总是有意无意引导某些事情的走向。那些超前的技艺暂且不说,现在对李斯的推崇之意,又从何而来?

    若是真的“赵高”,怎会提前知晓李斯?他默默观察着神情飞扬注视人群的赵高,多时的猜测,在今日见到李斯后,急速归拢叫嚣。手指微攥拳,赵政略沉思,心下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