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走了十来日,白日加急赶路,保证夜里能在下一站逆旅歇脚。后几日天降阵雨,路面被积水泡软,一路泥泞不堪,颠簸不易行。

    马车时不时陷入水洼,泥点飞溅。赵高到后面已是昏昏沉沉,手臂住侧窗,在车厢内强行稳住身形。

    太像当年在火车硬座的煎熬,赵高发誓,再出远门,能选乘船,绝不坐车。

    牢骚在心里飞速掠过,她恍惚听到有人在说,鄢城快到了。赵高猛然振奋,空荡荡的眼神可算有了光点。

    忽然,车身一抖,整个□□。车内两人身形一震,反向下滑。赵政单手勾住右侧车耳,去捞她的手没能及时,从她脸上错开。赵高上一秒没能防备,瞬时侧脸撞到车壁上。她一撞之下咬到舌尖,口腔即刻涌出一股铁锈味,灵魂差一步直接升天。

    “公子!”

    “先生!”

    众人霎时一阵惊呼。马车车轮卡进深坑,险些侧翻,车外一时兵荒马乱。中郎率先顶住侧倒的车身,让车里二人先行出来。赵高忍住舌尖刺痛,从车厢钻了出去,赵政随后爬出。

    月罗甫一走近,顿时小声呼道,“先生脸上怎么受伤了?”

    赵政遽然转头,望见赵高光洁的脸颊上一条小拇指长的极细红痕,赫然醒目。他瞬间想到自己方才出手后的触感,抬起手指。

    先一步发现的月罗赶紧翻了铜镜拿给赵高,她斜着眼睛看铜镜里的侧脸。划伤并不严重,没破皮,就是位置特别好,眼角蔓延到鼻尖,没得遮掩。

    赵高一时以为是自己在磕碰中,蹭到了车内的棱棱角角,随口道:“小事,过几日便好。”

    面相有损,最忌留下疤痕。她往日就比一般男子重视外貌,冬日还会研制滋养润肤的香膏。赵政收手,踩着污泥走到赵高身前,轻声道:“这疤”

    “公子你看,”赵高没注意他先开了口,一手指着远处的河道,“水位竟然退得这么厉害。”

    “这是淇水。”赵政喃喃道。

    左伯渊此时颇为意外,“淇水近年居然消退到如此程度。”

    淇水从环绕大半个鄢城,车队所处的地界是淇水上游,水脉经鄢城往下,连接四城,最后汇入汉水。适逢雨季,正是水涨之时,如今大雨已过,河道滩涂却仍旧裸露在外。好似一口枯井,底下是干涸的裂缝,再怎么灌水,最终也会被吸收的无影无踪。

    赵高偏向赵政,“以前,也是这样?”

    赵政瞥一眼她的红痕,明白她问的是上一世,“鄢楚太守不通漕运,疏忽了此事。”

    淇水之上,行船甚少。灾情一生,太守以为水位涨退都是干旱所致,也不查验,直接写进文书,递到咸阳。

    “公子,”尉仲高呼,“马车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