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灵文学>都市青春>甘州八声 > 第五声十
    关富智的顺来馨巢遭了火灾。

    火是大白天从后院燃起来的,起先是一间房子外面冒烟,接着燃起明火,很快整排房子燃烧起来。院子里备有灭火用的大水缸,不过都冻的结结实实,人们只好用水桶、木盆这些家伙什儿从街门口的井里打水灭火,三五个男人从井里打水,众人用木盆端水跑进院子里救火,等到了后院水洒的所剩无几,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刚起火,街坊四邻只是站在那儿指指点点地看关家自家人和女人们忙前忙后地救火,不少人挤眉弄眼地在那儿幸灾乐祸,等火起势了才发现不仅关家旅店、饭庄子可能会过火,自家也不会幸免,这才纷纷加入到救火队伍里。

    关富智正在镇公所和罗望、白俊、刘甲三人商谈面粉厂的事,一个警察进来说:“镇长,起火了,好像是在你家那边,”关富智出门看到一股黑色烟尘像一条巨大的乌龙往天空升腾,忙喊叫着让人抬上水龙赶往火点,等他们到现场时,火势正猛,关富智一看是自己家的产业着火,急的跳脚,叫嚷着指挥大家救火,几个水龙一头伸进井里,一头拉进院子里,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搬动汲水摇把,冰冷的水柱喷出来,火势压了下去,一顿饭的工夫火就灭了。

    寒冬腊月,土木结构的老房子都冻透了,哪里经得住过火。火是灭了,一个四合院只剩下焦黑的房梁、檩条、椽子七零八落地散了架,在倒塌了的墙体上冒着丝丝青烟。参与救火的人个个灰头土脸,关富智哑着嗓门说:“街坊邻舍们谢谢了,大家的恩德关某人记下了,等我料理清格事情后一一答谢你们。”

    罗望用手帕擦着脸上的黑灰,看着关富智边说边给众人做罗圈揖行礼致谢,脸让灰尘遮盖了,看不出是啥表情,神态并不是十分沮丧、恼怒,突遭如此大灾,除了刚到火场时有点慌乱,火一灭就镇定自若地安排后事,礼数周到,对身边的刘甲说:“关爷到底是家大业大,能沉的住气,人物呐。”刘甲回应:“天知道是咋回事呢,这些年没少赚脏钱。”

    白俊没有参与救火,在那儿张罗警察们讯问妓院里的每个人。关富智没有干涉警察的查问,对邻居高铁匠说:“高师傅,你家的山墙塌了,我这边忙着处置后边的事,顾不上拾掇,你自己找人先码起来,开春我修房子时再一并砌好成不?”高铁匠是个一杆子打不出三个屁的闷葫芦,结结巴巴的说:“关爷,…行…行,就按你说的弄吧。”安抚好邻居,又安排关晓带着女人们到旅店安身,对吓的瑟瑟发抖的山药花说:“耷拉着脑袋干啥,火烧财门开,怕什么!我关富智岂是那么容易弄垮的,房子塌了再盖,人不能塌,快去帮关晓管住你的人。”

    起火原因很快查明,是人为纵火,放火的是甫芝兰的儿子甫月明,他根本就没跑,放火的起因还在甫芝兰身上。

    李华堂戒烟成功,精神上不再依赖关富智,又惦记上了会道门里的钱财、权力,在关富智面前暗示加明说唠叨了好几回,关富智装傻充楞不搭茬。李华堂就把会道门里的账目收拾好藏了起来,不再听从关富智的招呼。无奈之下的关富智只好在会友里找合适的人代替李华堂。断文识字、小有家财的甫芝兰就进入了关富智的视线。一段时间后,甫芝兰就拿下了会道门里抄抄写写、钱财出入账目这些事务,在关富智的抬举下,甫芝兰在甘州会道门里的地位上升了,本人也就成了经常出入关家的常客,关富智也打算今年祭坛大会上,把甫芝兰推上会首的位子。

    近墨染皂那是百试不爽的道理。

    一个月前,关富智在顺来饭庄宴请邹世平等几个会道门里的头面人物,甫芝兰也在坐,席间,关富智叫来妓院里的一个叫巧媚儿的姑娘唱小曲儿为大家助兴,这个巧媚儿是顺来馨巢刚开业时买来的,几年下来,出落的千媚百娇,弹的一手好弦子,唱的一口好曲儿,成了顺来馨巢的头牌,那声音脆生生、娇滴滴如黄鹂儿鸣叫,媚死人哩,偏生甫芝兰也好这口,平日里就喜欢收集这些个哥哥妹妹的酸小调,闲来无事也写两句酸词弹着弦子唱上一段,觉得自己是个雅人,正如自己酸气十足的名字一样雅。今天一见巧媚儿白生生的手指拔弄弦子,俏生生的眉眼顾盼生辉,樱桃小口唱出宛转悠扬的酸曲儿,一下子拔动了自己心里的那根琴弦,知音呐。待巧媚儿唱了两曲,酒虫上脑的甫芝兰按纳不住心里冲动,说道:“今日承蒙关爷抬爱,有幸得听雅音,甫某人不才,平时也喜爱操琴唱曲儿,愿为各位献丑,唱一曲自己写的小调为各位助兴,凑个热闹吧。”

    同席的人只有关富智知道甫芝兰有此雅好,说道:“好啊,能听到甫先生的大作,幸事嘛。”

    甫芝兰接过巧媚儿递过来的弦子,拔弄前奏唱道:“白脸脸雀雀长翅膀,吃你的口口比肉香。

    一把搂住个细腰腰,好像老山羊疼羔羔。……。

    咱二人相好一呀一对对,……。

    一颗豆豆两颗米,抱在怀里还想着个你。

    沙糖冰糖都尝遍,没有妹妹口口儿甜。”

    这个巧媚儿自打学会弹琴唱曲,一下子开窍了,让一首首的小调打开了情窦,梦里头都在想她的那个哥哥,奈何接的客人没有一个懂得她的情趣。甘州这座西北古城中,文化人原本就没有几个,还多在家教很严的正经殷实人家,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妓院,巧媚儿的那个哥哥只好留在梦里。今天甫芝兰的一曲,让巧媚儿眼前一亮,这个男人四十来岁,白白净净,面容清瘦,唱曲儿的时候眼睛里朦朦胧胧地荡着一层雾气,透出她从未见过的一种读书人气质,就是年纪大了些,要是年轻十来岁真是自己梦里的哥哥,不过好感来的快去的也快,过后巧媚儿就忘了这个男人,甫芝兰却把巧媚儿留在了心里,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到顺来馨巢来找巧媚儿,两人先是互相交流小曲儿,后又交流皮肉。

    甫芝兰成了巧媚儿的恩客。

    由于妓女们的活儿多集中在前半夜,两人幽会的时间只能在下午,虽然山药花知道两人的事,碍于甫芝兰是熟人,巧媚儿是头牌,也就没有去管她们,日子一长,甫芝兰的婆姨有所察觉,安排还在上公学的儿子盯了几次梢,才知道男人是去了妓院,可家里的钱又没少,**不用钱,女人有点想不明白,就回娘家问自家大嫂,大嫂说:“这才是大麻烦,用钱嫖那是几下子的事,完事就过了,你男人在用心嫖,人家婊子甘心情愿,是俩人有情了,这比花钱嫖女人吓人的多、危险的多,你得去管,还要赶紧下手。”女人回家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折腾,色迷心窍的甫芝兰不仅没有收敛,还把女人臭揍一顿,儿子看不过眼,就偷偷准备了一瓶子洋油,乘甫兰芝和巧媚儿幽会、妓院里的人都在睡午觉的时候放了一把火,由于是白天,火一起就被发觉,人全都跑了出来,没有伤着,只把房子烧了个一塌糊涂。

    警察把经过讲完,关富智就为难了,杀人放火抢劫强奸这在历朝都是死罪,要是听任警察依法办案,甫月明必死,甫芝兰、巧媚儿也脱不了干系,还会牵扯到自己头上。随即对警察说:“先别抓人,按用火不慎引发火灾重新做一份笔录。回头让姓甫的给今天出现场的兄弟每人十块大洋,我做保,几位稍等片刻。”几个警察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看,反正不是头一回,又是苦主自己提出来的,美滋滋地且等着捞好处就是。关富智让人找来甫芝兰,愁眉苦脸地对吓的面无血色的甫芝兰说:“老甫,事已至此,还是你不稳当引起的,你说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