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瑶死了。

    本来没什么要紧,然而她死得实在难看,到什么程度呢,对着她血淋淋的尸首,午门外的百姓还能强忍恶心,不断贡献自家的烂鸡蛋和臭青菜。

    闭眼前那一刻,她心想,好歹丢些好的,留着下阴司贿赂十殿阎罗,“啪!”一个鸡蛋砸在她脸上,蛋液流进鼻子,带点腥不臭,竟然是个好蛋。

    “多谢。”她顺势闭上眼,狠狠吸了一口碎鸡蛋,都说吃不饱断头饭,死了要下饿狱,她的断头饭,也不知是谁送的,有她最爱的酱肘子和山楂,可她一口没吃上,眼见着进了两个狱卒的肚子,那碗山楂被踩得稀碎,她那时双手双脚都断了,瘫在地上似条软皮蛇,勉强用指甲扣到一点渣滓,送进嘴里,酸甜的,带点脚丫子味。

    幸亏她原本就是个重口味了。

    那行完刑的刽子手念道:“黄泉路上,好来好走,祛业除难,百怨尽消,放下放下,莫念前事,度人度己,莫问前仇。”

    一看就是老刽子手了,每次杀完人后必有这一段,正儿不八经的度亡咒,防得是冤魂恶鬼身后不安上门寻仇。

    要说怨,也确实有点…不,很多,她是话篓子,不说个痛快不罢休的那种,只有这回不行,血快流干了,人也虚了,憋着一肚子话下地狱,也不知阎王老爷肯不肯赏脸。

    她咳出一口血,身子轻轻地动了一下,远处监斩官起身看了看,又坐回去,盯着烈日,手指头在案上笃笃笃地敲击,脸色有些不善。

    那刽子手被叫过去,监斩官道:“张头,你这手艺,不去杀猪真是可惜了。”

    张头道:“齐大人,您说哪里话。”

    仿佛椅子上有刺,监斩官扶着椅背调了下姿势,凑近了道:“我说,这都多长时间了,她怎么还不咽气?本官还要等多久?日头这么晒,本官可不比你们这些糙汉,再晒一会儿,皮都要褪一层了。”

    “这……”张头看了那边一眼,百姓们都还饶有兴致,他道:“大人啊,不是您说的陛下有令,不能叫她死得这么快嘛,小人也是按吩咐办事。”

    监斩官一听他提起陛下,脸色更不好看:“你这是拿陛下压本官?”

    “小人不敢。”

    监斩官道:“哼!本官告诉你,午门内那是他说了算,在这儿就得听我的,我不管你怎么做,让罪人快点咽气,本官好回宫覆旨。”

    张头道:“小人遵命。”

    眼前雾蒙蒙的,突然闪过一道银光,她人有些迷瞪,以为自己上天宫了,心想原来真有果报一说,待睁开眼,垂落眼前的,却是一把明晃晃的弯刀。

    那弯刀说长不长,见过血,已经干了,残痕留在上头,底下百姓们发出一声惊呼,她有些想笑,原来还在人间啊。

    刽子手面无表情,将方才念过的度亡咒又念了一遍,手起刀落,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上什么地方在疼了,似乎是脖子,又好像不是,又好像全身都疼,她想大声叫,可是被拔了舌头,叫不出来。

    有血从头顶流下,才知道原来那一刀是落在头上。